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提到广东学术史、教育史,就不能不谈及创建于清道光四年(1824)、原址位于越秀山麓的学海堂,它曾一度是清代广东最高学府,走出了“海内通儒”陈澧、“经学博士”吴兰修、校勘大家曾钊和谭莹、诗坛名宿张维屏、近代科学先驱邹伯奇、戊戌变法领导者之一梁启超等一批名垂青史的人物。它的创办者,是时任两广总督的清代鸿儒阮元。
阮元(1764—1849),江苏扬州人,字伯元,号云(芸)台。阮元一生著述宏富,治学领域涵盖经学、金石、校勘乃至天文、历算、舆地、诗文等领域,“主持风会数十年,海内学者奉为山斗”(《清史稿·阮元传》)。在仕途上,阮元青年早达,活跃于乾隆、嘉庆、道光年间的政治舞台近半个世纪之久,被称为“三朝阁老,九省疆臣”。作为学者型官员,他将穷幽极微、求真务实、经世济用的治学原则贯穿于从政生涯,宦迹所到之处,均勤政廉明、治绩斐然,被道光皇帝称赞为“极三朝之宠遇,为一代之完人”。
阮元半身像。扬州市家风展示馆供图
严查亏空 实事求是
清乾隆二十九年(1764),阮元出生于江苏扬州的官宦之家,祖父阮玉堂为武进士出身,官至参将,为官清廉,以致退休后家无恒产。父亲阮承信虽经济窘迫,为人却古道热肠,乐善好施,且非常注重教育子女。阮元在纪念父母的祭文《显考湘圃府君显妣林夫人行状》中回忆,其自幼随母亲识文学诗,也时常听父亲讲述《资治通鉴》中“成败治乱,战阵谋略”的道理,兼习骑、射。父亲时常教导他,读书应当“明体达用,徒钻时艺无益”,也就是说,要以掌握义理、学以致用为目的,不可贪慕浮华、不切实际。
乾隆五十四年(1789),阮元考中进士,被选为庶吉士,入翰林院进修,后以第一名的成绩通过“散馆”毕业考试,获授编修一职。乾隆五十六年(1791),在翰林院、詹事府在职人员的考核中,他再一次展露才华,被乾隆皇帝亲擢为一等第一名。此后,阮元历任礼部、兵部、户部、工部侍郎,山东、浙江学政,浙江、江西、河南巡抚,及漕运总督、湖广总督、两广总督、云贵总督等职,官拜体仁阁大学士,晋太傅。
受长期从事经学研究之浸染,阮元在工作中形成了实事求是、勤勉缜密、一丝不苟的优良作风。根据张鉴等人编撰《雷塘庵主弟子记》记载,嘉庆五年(1800)正月,阮元上任浙江巡抚后不久,便在清查府库时发现该省贪污、挪用、浪费公款成风,全省财政亏损竟高达白银四百多万两。
府库亏空案盘根错杂,时间跨度大,牵连甚广,许多岗位上的官员已换了几批人,涉案人员有的已被调任外地,有的已被革职,有的已经退休乃至辞世。尽管如此,阮元仍然本着高度负责的态度,不畏艰辛,推动案件查处。同时下令严禁各级衙门从地方搜刮掠取,要求现任官员痛改前非、摒除浪费、崇俭黜奢,将节省下来的费用按月上交。经过阮元的大力整顿,各州县亏损款项逐步得以弥补。
同年,金华等多地爆发水灾,一些地方官员因怕被问责而瞒报灾情。而阮元却实事求是,立即将受灾实情禀报朝廷,为灾民争取到四十万石赈粮。为避免胥吏里长相互勾结营私舞弊,他令人将赈粮的发放时间、户名、数量等信息一一张榜公示,并亲赴受灾地区巡视,确保赈粮发放到位,沿途所到之处,灾民扶老携幼举家相迎,赞声载道。
南阮,原指晋阮籍及其侄阮咸同负盛名,共居道南,合称南阮。这里指阮元良好家风代代相传。扬州市家风展示馆供图
厉行廉洁 不收“私税”
阮元高度重视吏治问题,时常用“眼前皆赤子,头上是青天”等警句劝勉下属奉公守法。他还将清代乾嘉时期良吏兼学者汪辉祖的《学治臆说》《佐治药言》发给下属,引导众人以书中的“正心”“守洁”“崇俭”“勤事”“慎交”“戒己”等观点为师,提升修养,改良政风。
在赈灾救济、稽查税务等事务上,阮元在严防官吏从中谋取私利的同时,自己也厉行廉洁,以身作则。嘉庆十年(1805),浙西因连日大雨爆发水灾。身为浙江巡抚的阮元紧急组织人手向灾民赈济银米,广设粥厂。他以“尽一份心即贫民多受一分之益”的理念,督促赈灾人员全力以赴,还为赈济灾民的米粥拟定了一条质量标准——“立箸不倒、裹巾不渗”,即筷子插上不会倒,毛巾裹着不渗水。他每日乘着小船到各个粥厂询民疾苦,与灾民同食米粥,只为保证赈粮“颗粒皆归民腹,不使稍有侵蚀”(阮元《硖川煮赈图后跋》)。因在浙江任上治理有方,政绩卓著,阮元赢得了嘉庆皇帝“颇能整饬、守正才优”的赞誉(清·张监等著《阮元年谱》)。
嘉庆二十二年(1817)至道光六年(1826),阮元赴广州出任两广总督,其间数次兼任广东巡抚、广东学政及粤海关税务。在此期间,阮元巩固海防、禁止鸦片、修堤筑路、兴学重教、剿寇平乱,治绩突出,且享有清誉。
当时的广州是全国唯一对外通商的港口,鸦片走私十分猖獗,鸦片贩子每年贿赂给粤海关执法人员的“私税”达十余万两之多。阮元执掌粤海关之后,带头杜绝“私税”积弊,将洋商之前所缴“私税”一律充公。他还向朝廷提议,以“镇之以威”的强硬态度来对待外国商船,对非法挟带、内外勾结经售鸦片者予以严惩。在其一系列打击措施下,中外烟贩开始有所收敛,不敢再恣意妄为。
阮元主政粤海关期间,广州海关征银多收六十多万两。对于税收盈余,他分文不取,一律收归关库。
道光六年(1826),阮元调任云贵总督。当时,云南盐政衰敝已久,每年盐税亏空达十多万两。阮元到任后,即刻着手正风肃纪,他惩治了一批假公济私的污吏,并完善盐政制度条规,堵住贩卖私盐的漏洞。一年后,云南盐政税收即扭亏为盈;又过一年,盈余部分达到上一年的数倍之多,阮元便将盈余的一部分用于强化边防,有力保护了当地百姓的安定生活。
阮元家庙。扬州市家风展示馆供图
“茶隐”避客 谢绝收受
阮元虽位高权重,却始终严格自律,谢绝收受财礼,并由此成就了“茶隐避寿”的典故。
所谓“茶隐避寿”,就是指每年到了农历正月二十阮元生辰这一天,他都举家外出,到山间竹林等远离尘世之处,饮茶赋诗,悠游赏景,以此闭门谢客,不受旁人一缣一烛之贺。在两广总督任上,阮元就曾多次到学海堂避客“茶隐”。他在《正月二十日学海堂茶隐》一诗中有云:“地偏心远聊为隐,海阔天空不受遮。儒士有林真古茂,文人同苑最清华。”
阮元八十二岁时,曾在文章中这样回顾自己的“茶隐”经历:“至臣四十岁时浙江巡抚任内,凡寿日皆茶隐于外。五十隐于漕舟,六十隐于兼粤抚之竹林,七十在黔溪雪舟中,终身避此哗嚣之境。及今八十二岁,茶隐于长芦庵,巧遇溪山瑞雪之景……”阮元的高雅情趣和清廉之风,由此可见一斑。
在担任两广总督时,阮元经常赴各地视察,所到之处皆轻车简从,不扰民、不纳礼。有一次,阮元路过化州,听闻化州橘红之大名,为了不惊动地方,便遣仆人进园自行购买,还留下了一篇文章《化州橘红记》。
阮元唯一一次“收礼”的记录,是在他调离两广,转任云贵总督之际,同僚友人弟子门生等以礼赠别。阮元命人将众人所赠礼品登记造册,悉数留作学海堂办学及刊刻书籍经费。
在严以律己的同时,阮元也十分重视家风家教。在孙儿抓周时,阮元曾特意用红笺作诗一首,表达他对子孙知廉耻、戒贪婪的殷殷期望:“翡翠珊瑚列满盘,不教尔手亦相拈。男儿立志初生日,乳饱饴甘便要廉。”(参见阮福辑《揅经室·训子文笔》)此外,阮元还为后代写下“秋斋展卷一灯青,儿辈须教得此情”等诗句,以及“欢喜性生方嗜学,和平心定即修身”等楹联,鞭策儿孙专心攻读,定心明志,修身养性。
道光十八年(1838),阮元退休回到家乡扬州,之后被赐予“太傅”衔。道光二十九年(1849),阮元卒于扬州,获赐谥号“文达”。
阮元自幼深受父辈廉洁品行的熏陶,早在考中进士时,就为自己刻了一方名为“一品清廉”的砚石,以此自励,走上仕途之后,又以廉为荣,毕生躬行,他的一生,文称宗师,官有清声,以学辅仕,以仕倡学,堪为“学与仕合”的清廉典范。
家庙外的阮元像。扬州市家风展示馆供图
【评说阮元】
“三朝阁老、九省疆臣、一代文宗”,是乃时人对阮元之誉。从中不难窥见,他既是一名高官,也是一名鸿儒。用梁启超综合起来的评价,阮元乃“达官中之真学者”。
作为高官,阮元在广东时可能最为风光,总共佩有六印:两广总督、两广盐政、摄广东巡抚、太平关税务、广东学政、粤海关庶务。作为鸿儒,他对经史、小学、天算、舆地、金石、校勘,皆有造诣,若论对广东文化上的贡献,当以其领衔编撰的《广东通志》最可称道,今人称之为“阮通志”,具有极高的史料价值。
阮元还有难能可贵的一面,那就是洁身自好。这里面有家风起的作用。有人借为其父拜寿之名摸去他的家,带着厚礼。阮父之问振聋发聩:“君奈何无故而为我寿,不恤千金?”他当然明白对方的用意:“若曰有乞于吾之子,吾子受朝廷重恩,清廉犹不足报万一,而以此污之乎!”接着他厉声说道:“君以礼来,吾接君以礼,君以贿来,恐今不可出此门阈。”阮父身体力行,把捍卫儿子的“清白”看得非常重要,阮元显然继承了这种家风。他的孙子在粤督署出生,“一时僚属馈献悉令却去”之余,还写了首绝句:“翡翠珊瑚列满盘,不教尔手亦相拈。男儿立志初生日,乳饱饴甘便要廉。”度其诗意,该是在孙子抓周的时候。
家风对塑造一个家庭成员的“三观”,作用明显。明末清初理学大家孙奇逢有个观点:“迩来士大夫绝不讲家规身范,故子孙鲜克由礼,不旋踵而辱身丧家者多矣。祖父不能对子孙,子孙不能对祖父,皆其身多惭德者也。”
当然,家风也不是万能的,必欲其发挥功能,家训本身先需发自肺腑,而不仅仅是一些具有普适性的华丽句子的堆砌;再要知行合一,上一代给下一代作出良好示范。阮元父亲及阮元本身,就是这样的“廉”字示范。
——潮白
转载自南粤清风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