编者按:

  法医病理鉴定是一项极其严谨、依据客观事实,最终解答死亡原因的工作,常被俗称为“尸检”。在社会公众面前算是一份神秘的工作:普通医生为患者治疗疾病,而法医病理工作者则聚焦让死者“开口说话”,需要超人的洞察力和精湛的专业能力。在他们眼中,一桩桩案件不只是待解的谜题,更是需要用刀、笔和显微镜来战斗的任务。近日,南方+记者专访5位法医病理鉴定人,听他们讲述法医病理鉴定的幕后故事,敬请垂注。


  实验室里,南方医科大学法医学院副院长,司法鉴定中心法医病理鉴定室主任、主任法医师乔东访和学生们坐在一起透过显微镜观察样本。他时不时将目光移开,观察学生的反应,并在一旁给予指导。

  法医病理鉴定人无论是揭示死亡原因、还原事实真相,还是通过总结鉴定案例共性、推演疾病发展规律并为临床提供诊疗经验,他们都一直在为社会和谐稳定和公众健康作出贡献。乔东访一直在用自己的方式诠释法医的社会意义。



乔东访(中)和学生一起阅片 南方+ 徐昊 拍摄

在冷雨夜坚定了成为法医的决心

  “法医最吸引我的地方,在于它的挑战性和克服这种挑战背后的社会价值。厘清死因、破解迷局、揭开真相、守望公平……成就感是无法用语言来形容的。”乔东访说。

  某年冬天,粤北山区,夜里非常寒冷,会下雪、结冰。在那里,乔东访经历了职业生涯中难忘的一次工作经历。

  死者是当地居民,两年前曾与他人发生肢体冲突,但当时的伤势并不重。其离世后,家属把矛头指向了那次冲突,认为是两年前的伤势导致发病继而致死,而且抗拒对死者进行尸检。经当地多部门组织协调,直至当天晚上10时,才终于签下了尸检同意书。为了避免事态再生变化,法医团队需要连夜开展工作。乔东访和同事们深知那一次工作的艰苦程度,但为了化解社会矛盾、还原事实真相,法医有责任迎难而上。

  尸体解剖在一个雨棚下进行。当夜恰逢突然降温,空气湿冷,还伴有冰雨。“当时感受到的压力和紧迫感,如周围的黑夜和冰冷的空气一样凝重。”乔东访回忆。

  顶着寒冷、饥饿和各方的压力,法医们从10时一直解剖到凌晨3时,手被冻麻了,就烧水简单暖一下,再接着解剖。最终经过一系列科学、全面的检验,得出客观公允的结论,死者身亡与此前的肢体冲突无关,家属对此也表示信服。

  乔东访认为,法医除了精湛的技术,还要有强大的承受和抗压能力,“工作压力大只是一方面,真正的考验常常来自严酷的环境、超常付出的体力和耐力。经过那个冬夜后我对自己说,这次我能胜任,以后再艰难的状况都可以应对,我能当好一名法医。”


法医研究可以反哺临床和教学

  在乔东访看来,法医虽然不能治病,但能够“救人”。从事法医工作20多年,乔东访见过大量孕晚期胎儿或新生儿失去生命的案例。

  曾有一名孕妇分娩前一天还在正常上班,发现胎动减少到一小时仅有2次后没有及时就医,到了凌晨感觉到腹痛,到医院就诊时发现胎盘早剥、胎儿已在腹中死亡。经过对患儿尸检和胎盘的检验,最终证明其因宫内感染而死亡。

  明明孕期十分顺利,孕妇也有正规的产检,为什么没有发现宫内感染?医院是否应该承担责任?类似争论往往是此类医疗纠纷的起点。

  “经过大量尸检,我们发现了一些规律。首先,这种情况下,某些孕妇的整个孕期都比较正常;其次,在分娩前没有特殊、典型的临床表现,没有明显感到胎儿异常;最后,也是导致胎儿死亡最重要的一点,胎儿可能是B族链球菌导致的宫内感染。”乔东访表示,这一结论在后来的多个案例中得到了病原体诊断的验证。

  B族链球菌又称无乳链球菌,主要存在于胃肠道和泌尿生殖道,是一种条件致病菌,人体可无症状携带,但在某种特定条件下可致病。据统计,10%—30%的孕妇可能携带B族链球菌,部分可能会在孕期或分娩过程中感染胎儿或新生儿。这是导致胎儿或新生儿感染死亡的重要原因。其中宫内感染可发生在临近分娩期,因胎儿发育成熟,位置越来越靠近宫口,致病菌也更容易突破胎盘屏障、感染胎儿。潜入宫腔的病原体,一旦突破胎盘屏障进入羊水,可能直接通过口鼻腔、眼睛角膜、消化道等途径进入胎儿体内,引发严重的感染。这一类亚临床型宫内感染就像是“隐匿的杀手”,患者没有明显的自觉症状,在常规产检中也很难被发现。

  “我们法医希望能够与临床医生对这类病例开展合作研究,共同促进医学的发展。”在乔东访看来,因为这些案例之间存在共性,还需要加以总结和报道,引起公众和临床工作者的重视,尽力预防此类事件发生。

  作为法医学专业教师,乔东访和同事们一样,不仅要承担司法鉴定工作,还要忙着教学和科研。

  “如果说以前都是学生坐在教室里被动接受知识的话,现在的教学模式发生了根本性的翻转——不再是仅仅讲授知识,更是强调培养学生用知识解决问题的能力。”现在,乔东访在授课过程中更注重启发式教学,运用司法鉴定中的“平行案例”等多种教学改革方法,实现培养学生多种专业能力的目标。他所教授的《法医病理学》获得广东省“省级一流本科课程”认定,未来将继续向国家级一流课程发起冲击。

  2021年3月,南方医科大学法医学专业首批获得国家级一流本科专业建设点。“一流专业建设对我们提出了更高的要求,我们要不断地培养好德才兼备的法医学人才,立德树人,是高校教师的根本职责。”乔东访说。


【记者】 钟哲

【摄影】 徐昊

【实习生】 李艾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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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辑 邓素凡
校对 谢日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