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月26号晚在顺德校区4301教室,通识教育部举办的通识讲坛第九期活动,邀请我校汉语言文学教研室张阿娜老师为同学们做了一场题为“字里藏医——管窥汉字中的医学及中华文化”的讲座。
张老师指出,汉字不仅是记录语言的符号,传播文化的工具,它本身也蕴藏着丰富的宝藏,可供各个学科借鉴。医学也不例外,了解汉字,理解其中蕴含的古代社会的世界观、身体观、疾病观、治疗观,是一件有趣而有意义的事。
医学中的汉字构形举隅
汉字的形体及演变、构形与表义功能的形成,交织、凝结、沉淀着历史与文化元素。汉字的构形取象必然受到文化环境与文化心理的影响,先民在细致观察的基础上造字具有意象性特征。即把具体形象与抽象意义结合起来,通过具体形象表现抽象意义的思维。讲座从汉字起源、构字原理及汉字特点开始,分析了医学中的汉字。
象形字是一种最古老的、最直接的文字表意方法。它通过简单的线条描摹客观事物的性状,使人一看就能把自行将文字符号与具体事物联系起来,知道它所代表的事物。比如:(自,本义为鼻)、(齿)、(身)、(足)等。
指事字不像象形字那么直观,需要经过观察、分析,了解其特点,才能知其义。这是一种利用特殊性符号标记某一客观事物、表示某一概念的造字方法,这种标记符号或是加在独体象形字的某个部位,或是加在代表某种事物符号的特殊位置。比如: (舌)、(血)、(亦,本义为腋)、(耳)等。
会意法是在象形、指事基础上创造合体字的方法,把意义可相配合的两个或两个以上的独体象形字或指事字,依据事理加以组合,来表示一个新的意义。比如:腹中有子是(孕);眼中无眸为(盲);垂头闭目休息是(睡,“坐寐也”);人站立在高出地面的土墩上翘首远看乃(望);手执鞭杖赶羊是(养);一“日”两“木”和“屯”(zhūn,本义草木初生的嫩芽)组成的阳光普照、草木萌生的生机景象为(春)等。
形声字由形符和音符构成,形符是用与字义所表示事物有关的字,音符是比拟新字读音、相同或相近的字。形旁也叫意符,绝大多数形声字的意符跟字义有某种联系,通过意符能使人概括了解字义范畴。现代汉字中形声字占90%左右。迄今殷墟出土甲骨文共16万余片,其中载有病症资料的就有323片。其中牙齿生虫的象形字——(龋)是世界医学史上有关龋齿的最早记载。甲骨文中疾病被泛称为疒(nè,病的本字),在甲骨文中记述各种疾病最常见的方式就是在疒后面加上表示躯体某一部位或功能的字,如疒目、疒首、疒心等。据考证,甲骨文中已经有多达十六种医科分类。与医学相关的汉字多以疒、月、口、目、页、首、面、耳、肉、骨、血、身等,它们在作意符的时候都分别代表着某一种意义类别。
汉字与人体:天人合一理念的同构
从关于人体部位、脏腑、生育繁衍的汉字形体和含义中,我们可以分析出古人对自身的认识以及由此反映的世界观。
汉字中有很多反映人体的汉字,包括头部、躯干、四肢、脏腑、生育繁衍等诸多方面。以“(人)”“(大)”“(天)”字互证,可以体悟到天人合一、天人相应的文化观念。《说文解字》载:“人,天地之性最貴者也。此籒文。象臂胫之形”;“大,天大地大,人亦大,故大象人形”;“天,颠也。至高无上,从大。”天字的构形正建立在人形的基础上。《周易》以天地人为三才,老子提出“道大,天大,地大,人亦大”;营启期鹿裘带索,鼓琴而歌,发出“天生万物惟人为贵,而吾为人”的感叹。庄子认为“人与天一也”,妻子亡故后击缶而歌,将人之生死的过程视为“相与为春秋冬夏四时行也”。《淮南子》以人、天互比,曰“头之圆也象天,足之方也象地。天有四时、五行、九解、三百六十六日,人亦有四肢、五脏、九窍、三百六十骨节。天有风雨暑寒,人亦有取与喜怒。故胆为云,脾为风,肾为雨,肝为雷,以与天地相参也;而心为之主,是故耳目者,日月也。”这与中国现存最早的中医学典籍《黄帝内经·灵枢经》中伯高的回答如出一辙:“天圆地方,人头圆足方以应之。天有日月,人有两目。地有九州,人有九窍。天有风雨,人有喜怒。天有雷电,人有音声。天有四时,人有四肢。天有五音,人有五脏。天有六律,人有六腑。天有冬夏,人有寒热。”古人把人体的五脏六腑、四肢百骸一一与大自然中的事物相对应,是因为人无时无刻不在与大自然发生着关系,在观察客观自然的同时,也在观察认识主观自身,人与自然是同构的。中医中疾病的发生与诊治、未病防治都与自然的时、地等息息相关。此外,传统思维认为,主体自身是宇宙的中心,是万物的度量,认识了自身,也就穷尽了天地万物的道理。人和自然二者同构。古人对发、鼻、耳的重视延伸出诸多相关的传统文化。
汉字与疾病:疾、病本有别
今天我们把病统称为“疾病”,但在古字中,(疾)(病)的形不同,也意指着不同的意义内涵。
罗振玉、徐中舒两位先生都把释为“疾”,从“人”从“矢”,为射人重伤的会意结构。金文《毛公鼎》中“愍天疾畏”之疾也作同一字。因此,有一说,凡发自人体内部之病为“病”,兵创外伤之病为“疾”。
又有《说文解字》中解释:“疾,病也。病,疾加也。”故,还有人认为小病、病轻为“疾”,大病、病重为“病”。
人们对疾病的认识是随着文明的发展而不断深入的。先民在长期探索治疗疾病方法的过程中,为适应总结经验、交流经验的需要,创造了大批反映人体和疾病的文字,给后人留下了了解古人对人体、疾病认识的痕迹。
汉字与医疗:医巫同源
“中医”一称对应于西医,产生自晚清。在中医这个名词出现以前,还有一些约定俗成的别名来指代中国传统医学或医生,如歧黄、青囊、杏林、悬壶,并且每个称谓背后都有典故或传说。
“医”字古代写作(古鈢)与(六书通篆文)。这两种不同写法揭示了中国古代医者这一职业的由来及特点。《山海经·海内西经》中“巫彭、巫抵、巫阳、巫履、巫凡、巫相”的记载,晋郭璞注释“皆神医也。”成书于周代的《周礼·天官·冢宰》中已有医师、食医、疾医、疡医和兽医之分,医疗分科及制度已初具规模。汉刘安《淮南子·说山训》:“病者寝席。医之用针石,巫之用糈藉,所救钧也。”汉高诱注:“医师在男曰觋,在女曰巫。石针所抵,弹人雍痤,出其恶血。糈米所以享神。藉,营茅,皆所以疗病求福祚,故曰救钧。”从这些记载看,在古代,医可称巫,巫可称医,两汉以前仍然是十分普遍的现象。《集韵》说:“醫,治病工也,或从巫。”《黄帝内经·素问》中黄帝与歧伯对话中,歧伯曰“……毒药不能治其内,针石不能治其外,故可移精祝由而已。”古文字的“祝”字,象人跪在祭桌前有所祷告的样子,祈祷、求神降幅的意思。此外,男巫一般也叫“祝”。闻一多先生在《庄子内篇校释》中说:“针挫治繲,医术也;数筴播糈,巫术也。古巫亦即医,故兼治二术。”古代社会缺乏可靠的治疗手段,人们在生病时期望寻求特殊的力量保护自己或治愈疾病。远古祖先崇信万物有灵,相信各种灾祸都是由鬼魅作祟。在长期的社会实践中,衍生出巫术和医术。古代医巫同源的真实记录在汉字中已有所体现。
讲座以汉字中的医学为线索,利用汉字构形、构义的特点借以回眸历史文化,探寻中国古代的医学观念和实践,让人回味无穷。